我的老家原陽縣在豫北,毗鄰黃河,是出了名的黃泛區,但北部因地勢低窪,是不長莊稼的鹽鹼地,而我們村就位於這大片白花花的鹽鹼地上。
解放前,鹽鹼地上不長莊稼,只生蓬蒿。上世紀50年代,國家為了防止黃河氾濫,對兩岸造成危害,發動了百萬勞力修築了黃河大堤,並開挖排水渠對兩岸鹽鹼地沖鹼改良。這真是件利在千秋的好事,我們村的鹽鹼地,從此成了北方少有的魚米之鄉。現在的原陽大米也是很出名的,我每年回家都要給同事帶些大米回來,他們都說米比菜好吃!呵呵。閒話少提,現在轉入正題。
50年代修了引黃渠後,有一年漲大水,河水沖出河床,在大堤調水壩那被壩頭阻擋,洶湧的河水水頭正盛,突遇阻擋,無處瀉流,就在壩灣處衝出一口深潭來。大水退後,人們發現這個深譚面積就像小湖一樣,水深不可測。
幾年後,雖然沒有外來水源注入,但潭水絲毫不見減少,且潭中長漫蘆葦、香蒲,水鳥聚集,水中魚蝦成群,一派生機。每年夏天,潭裡都熱鬧非凡,人們在地裡勞累一天,在這潭裡洗澡、游泳,特別舒服。小孩們則把這裡當成了樂園,游泳、摸魚、掏鳥蛋。。。。。。但水潭帶給人們的不僅僅是快樂。
大概是50年代末60時年代出的時候,那時候正大躍進,人們雖然精神亢奮,但肚子是吃不飽的。我鄰居一位大爺(姓吳)為了給家裡多增加點收入,每年的夏秋之交都要去掃鹼賣鹼,以掙點零花錢補貼家用。
那時掃鹼很辛苦的,凌晨3、4點鐘就要起床,推著獨輪車,帶著掃帚和簸箕,到一些水窪地去掃鹼。而那時好些的地都被排水沖過鹼了,只有潭邊的地不平,沒人看的上,因此又很多窪地,天氣溫差一大就會析出許多鹼來。
一天凌晨,吳大爺想往常一樣去掃鹼,因為今天正好鎮上有集市,所以他還帶了個桿稱,掃好了就直接去賣。他到了村南的水窪地,不一會就掃了一獨輪車,這時天剛濛濛亮,吳大爺心裡高興:今天還能趕個早市呢。他收拾了一下東西,把小車推到潭邊,想洗把臉,然後就上路趕集。
水潭上飄著一層濛濛的霧氣,天灰灰的,蘆葦叢中不時傳來一聲鳥叫,吳大爺也沒感覺有什麼異樣,他蹲在水邊,掬了一捧潭水往臉上一抹,感覺清醒了很多。正要站起身來,忽聽“撲通”一聲,把吳大爺嚇得心裡一緊,一看面前的潭水激起一篇水花,好像什麼東西掉進水裡了,吳大爺往四周看看,也沒人啊?他大聲問了一句:“誰扔的坷垃!”,四周只有鳥叫。
他再一看水面,咦,飄起了一樣東西,仔細一看,那不是自己的秤砣嗎!?吳大爺心裡納悶,稱在車裡,沒人動他,怎麼秤砣滾水裡了?莫非沒放穩,滑進來了?不行,得撈出來,沒它怎麼做生意啊。剛想下水,心裡一動,不對啊,秤砣是鐵的,怎麼會漂在水面上啊?怪事!哦,也許邊上水淺,夠著底了。
奶奶的,不管怎樣都得弄出來,不然就趕不成集了。想好了,他就下了水,剛一伸手,那秤砣忽又慢慢向前漂了一步,吳大爺心想,成精了你!就又大跨一步去抓秤砣,這是水就到膝蓋了,他一伸手抓住秤砣上的提扣,想,這回你還跑。
吳大爺提起秤砣,轉身想回到岸上,可是發現腿卻說什麼都抬不起來,腳脖子好像被兩隻有力的大手握著,自己用多大的勁都掙不脫。並且還把他往深水處,潭心里拉,吳大爺嚇壞了,心想這回完了,怕是遇上鬼了,秤砣也不要了,伸開手拚命抓兩邊的蘆葦,同時大喊救命,聲音都變了調了,真正的鬼苦狼嚎!
這時天都快亮了,路上已有趕集的行人。有弟兄兩個正趕著幾頭牛從旁邊經過,聽到呼救,拿著鞭子就跑了過來,一看吳大爺正在水裡掙扎,水都快沒胸了,以為他不小心失足落水。
兄弟兩個趕快下水救人,一人拉了吳大爺一隻胳臂就往回拽,頭兩下竟沒拽動,兄弟兩個正在驚異,吳大爺嗑磕巴巴說,下面。。。有東西。。拽著我哩。老大一聽一激靈,媽的,遇到水鬼了。他把手裡的鞭子對著水面抽的“啪啪”山響,同時嘴裡破口大罵!
過了一會,竟能拉動吳大爺了,兩個人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把吳大爺拉到了岸上,他當時就坐在地上起不來了,兩人一看他的腳脖子,兩個烏黑青紫的大手印!都驚奇不已。
吳大爺對兄弟兩個千恩萬謝,回到村裡一說,把大家都嚇了一跳。吳大爺從此也不再掃鹼了。吳大爺在水潭遇鬼的事傳開後,人們都對水潭有所顧忌了,大人們也不再敢單人去水潭洗澡,捕魚了,並嚴加管教孩子們不讓他們隨便玩水。
但幾個月後,什麼事也沒發生,於是人們漸漸的就忘了這件事,轉眼間就過了一年,又到了夏天。村裡有個叫黑蛋的,農村人起名隨便,認為名字越難聽孩子就好養活,以為他生的黑,就叫黑蛋,這個習俗好像各地農村都有,因此有些人的名字如今聽起來很搞笑的,比如有人叫糞堆,有人叫大騾,有人叫黑臉,呵呵。
黑蛋大約28歲左右,因為家裡窮,人又難看,一直沒有結婚,他爹死的早,只剩母子倆相依為命,家裡一間房,養了一頭牛,幾隻羊,人和牲口在一起住著。黑蛋為人老實,但就是有點憨,反應遲鈍,但幹活很實在,是個莊稼好手。
一天中午,黑蛋吃過中午飯沒事可幹,看到牲口的青草快吃完了,就給他媽說了一聲,帶上繩子和鐮刀去給牲口割草去了。水潭旁邊莊稼地少,全是白地,水又充足,所以草長得又濃又密,這麼肥美的草可是牲口的好料啊!黑蛋經常在這割草,對著也很熟,因此,這次他又來這裡割了。
正是晌午頭兒,地裡沒有人,農村夏天有歇晌的習慣,吃過飯大家就坐在村裡的老槐樹下,乘著涼,聊聊天,只有個別有急事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會破壞這個習慣。
黑蛋選好了一塊草長得好的地方,鋪開繩子,開始割草,不一會就割了一捆,太陽正在頭頂上,曬的黑蛋油亮油亮的,小褂子早脫了。他抬起頭,抹了抹臉上的漢,向旁邊的水潭望了望,心想,洗個澡,舒服一下去。突然,一陣小孩子的喧鬧聲傳入他的耳朵,正從潭裡蘆葦叢裡傳來。
黑蛋想,大中午的,誰家的孩子在這玩水啊?反正我也正想洗個澡,過去看看。他把草捆好,拿著鐮刀到了水邊,轉過一片蘆葦,看見有4個6、7歲模樣的小孩兒光著屁股,正在水中玩耍。他就衝著小孩們大喊:“誰家的孩子啊?跑到潭裡就不怕水淹了?”
幾個小孩兒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,都轉過來看他,其中一個孩子對他喊:大叔,快過來啊,這有一條大黑頭魚(我們那一種渾身黑色,腹白,無鱗的魚,學名我忘了,味道很鮮美)。黑蛋一聽,嘿,怪不得呢,這幾個傢伙在抓魚啊,好長時間沒吃魚了,今天該弄一個給媽改善改善生活。
他忙說,別讓它跑了,我這就來(其實他應該想想那麼小的孩子,在潭裡怎麼可能?)。他在岸上脫了衣服,就跳進水裡了,朝幾個孩子游過去,快到跟前了,他突然覺得這幾個孩子很陌生,沒見過,就問了一句:唉!你們幾個不是我們村得把?
幾個小孩兒見他過來了,也不答話,只是衝他嘿嘿得笑。他覺得這幾個孩子有點不對勁,那不對勁呢?哎呀!我的媽呀!他一下子看清楚了,這幾個孩子都沒有嘴唇!呲著白森森得牙正衝他笑呢。
黑蛋嚇得魂飛魄散,扭頭就跑。可是已來不及了,這四個小孩圍上來張口就咬,伸手就抓,黑蛋胳膊上、背上全是傷口。他一邊招架,一邊往岸上跑,幸虧孩子小,沒勁,黑蛋又是正年輕力壯,不一會就跑到了岸上,這四個小孩不易不饒,也撲了上來,黑蛋現在渾身是血,剛才的恐懼變為了惱怒,抄起地上的鐮刀,左右開弓奔小孩就劈。地上辟里啪啦掉了幾個小胳膊,這幾個小孩忽的就不見了。
黑蛋呼哧呼哧喘著氣,往地上一看,剛才掉在地上的胳膊全是枯骨!黑蛋也不要草了,跌跌撞撞跑回家,大病一場,差點掛了。
這件怪事一發生,我們村再次陷入恐慌。此後誰也不敢在靠近深潭所在的那片區域,更別說去深潭內洗澡了。過了一年又一年,人們把這事都給淡忘了,而潭口從此淹沒在雜草叢中,再也無人問起。